妈妈的离开带给了我们太多打击,至此我的家里便笼罩着一层驱不走的阴霾,我知道那些都是丽对我无法释怀的恨,还有隐藏在爸爸心中所弥补不了的遗憾。
在被送进医院一昼夜之后,爸爸才渐渐复苏了知觉,他一见我们就迫切地询问我:“妈妈呢?她怎么没在这儿,她还好吗?”
我真的不敢正视他那双空洞黯然的眼睛,我蜷缩在袁姨怀里,只是不停地哭,随之他又去追问丽。
丽的表情很呆滞,其实当医生告知妈妈死讯之后,她的那种表情似乎就已凝结,我没见她眨过一下眼睛,流出一滴泪水,无论是袁家父母,医生还是我同她讲话,她都没理会过我们,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中一条长长的排椅上,在去看望爸爸的途中,袁姨曾递给过她一瓶矿泉水,可是她摇下车窗便把水扔到了外面。
当丽看到爸爸脸上露出一抹凄惨笑容,眸子里蕴含出无数话语时,她仿佛才有所意识,声音很缓、很轻,对爸爸说:“妈妈她死了。”
爸爸一下子就愣住了,他或许不相信更是不敢去相信妹妹所说的会是事实,况且丽表现的极为平静。
爸爸又问她:“死了?那是什么意思?”
丽摇了摇头,只说了三个字:“不知道。”说完后,丽立马蹲在地上哭出了声。
她的样子很可怕,眼神就如一匹受了伤而且迷失在荒原中的野狼,她歇斯底里的哭声更令人惴惴不安,我甚至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什么人听过那种哭声,简直就是凄惶惨烈的狼嚎!
当时有很多医护人员闻声而至,他们赶到爸爸病房问丽怎么了,丽沉默不语,可哭声还是那么大。与此同时爸爸的精神也因那出乎意料的噩耗而彻底崩溃,他一贯的沉稳从容全部都丧失了,就像是一位精神失常的患者不断重复着:“不会的,怎么可能,怎么可能?……”
他想下床,可是却发现双腿没有知觉,所以他很吃力地在床上翻滚,却不料死死地摔在地上,他把着自己的腿,依旧呆然地说着:“我的腿怎么动不了了?不,怎么会这样?怎么可能……”
我怯怯地靠近父亲,还没走到他跟前,他就硬探着身子抓住了我。他的力气很大,完全不似我第一眼见他时的虚弱:“惠,这一切是真的吗?快告诉我,你妈妈在哪儿,快带我去见她!”爸爸问我。
我很害怕,抽泣与哽咽已让我说不出半句话来,袁叔叔和几位护士围拉住爸爸:“老彭,你先冷静一下,这样会吓到孩子的!”就在爸爸缓缓松开我时,袁叔叔才对他说,“听我说,就在今天凌晨,嫂子她……”
爸爸不由得哭了出来,他一把搂住袁叔叔,不断地说:“是我,是我害了她,没有照顾好她,是我对不起她,是我……”
丽走了过来,她一直盯视着我,她的眼神没有改变,那是妈妈过世之后就对我产生的深深怨毒,她抬起手指向我,说:“不,不是爸爸的错,这一切都是因为你。彭萱惠,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?!”
她的话让所有人倍感震惊,我留意到她的神色——埋怨、痛苦、仇恨扭捏一团。
刹那之间,我只想立刻消失在这个世上,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,我一头便要撞向墙壁。
袁姨不自觉地叫了她一声,也幸亏她一直在紧紧地拉着自己,当头部刚要磕碰到墙壁时,我又被拽回到她柔软的怀抱里。袁姨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,不解地看着丽,与此同时,爸爸更为惊慌地说:“丽,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?……”
丽变得更激动,更疯狂,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,完全失控了:“那我应该怎么说?难道就这样让妈妈离开了我?不,我要去找她,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,我要永远、永远地和妈妈待在一起!”
她不假思索地朝窗口跑去,所有人都变得心惊胆战,几位护士紧紧拥着丽,拽着她,倒卧在地动弹不得的爸爸更是扯着嗓子大喊:“丽,不要,千万不要……”
丽仍然很用力地想去挣脱护士的束缚,她忽视一切抚慰她的话语,大叫着:“不要拦着我,让我去死好了,只有这样我才能再见到我的妈妈!”
“真是这样吗?”惠叙述到这里的时候,声音就如鼓面上的米粒,止不住地颤抖着,我不由得说,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!那后来呢?”
惠沉思片刻,清了清嗓子:“后来?后来我也记不大清楚了。可能丽被护士们拉走了,也可能是她自己想通了,因为那会儿我非常害怕,而且感觉头很疼很晕,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如同是做过的一场梦,在梦里我应该是很清晰地知道发生了什么,也自以为能够记住它们,然而当醒来时才发现,有好多记忆早已变得模糊。我现在所能继续讲给你的就是之后爸爸被医生告知双腿瘫痪,恐怕这辈子都无法恢复。在他住院期间,我和丽都不敢回家,只能被袁叔叔安顿在医院附近的一家小旅店中。也是那些日子,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丽究竟有多么伤心难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