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心只想叫开袁家大门,但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,双手就像失去脚掌的壁虎,随着全身瘫软,沿着铁门缓缓下滑,不过那晚袁家根本就没有人,因此任我喊破喉咙,用尽全身气力也只是徒劳。
最后我“噗通”的一声跪到地上,才有意识向电梯方向看去,妈妈搂着丽,其实与其说是搂着,倒不如说是她只能以那种方式依靠着丽才能站稳。
在丽同我的眼神相撞时,她大声喊道:“你愣在那里做什么,还不赶快过来帮我扶住妈妈。”
我匆匆地跑了过去,握住妈妈的手,竟有种莫名的陌生感,那一刻我的魂魄,精神就好似统统地从肉体相剥离,不知怎的,就是很想哭,很害怕,但究竟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。
“您究竟哪里不舒服?爸爸说马上就会赶回来,我们一起在家等他好不好?”我问妈妈。
许是丽和我有相同的恐惧,她双手紧紧环住妈妈的腰,说:“是啊,您还在发烧,咱们还是回家吧。”
妈妈把手搭在我们肩上,说:“屋里好闷,还是陪妈妈下去走一走吧。”说着她便伸手去触动电梯的按钮。
电梯门缓缓敞开,透过宛如镜面光洁的轿厢壁,我看到妈妈恍恍惚惚地向前栽倒,好在她下意识地大迈一步,双手搭到扶手上。
我和妹妹被吓得一身冷汗,走进轿厢便让她靠在我们身上,不约而同地说:“您没事儿吧?!我们还是回家吧!”
妈妈摇着头,说:“没事儿,没事儿,我只是觉得有点儿晕。”她伸手要去按动按钮,丽领会到妈妈的意思便关上了电梯门。
岂料我们三人竟被牢牢地锁在里面,因为下降过程中,电梯突然停住了。
我并不清楚被困在几楼,只记得按键灯与照明灯熄灭的一瞬间,内心的惊厥和忐忑甚至比电梯骤停时的震颤都要猛烈,我被吓得自言自语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丽发出了尖锐的叫声,她问我:“惠,是电梯坏了吗?”然后黑暗中便响起“噼里啪啦”她疯狂去按操作键的声音。
我们谁都不曾遇到过那种情况,虽然我非常清醒自己就处于一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,可眼中却是无尽黑暗。
我头脑发胀,吮吸着闷热的空气,却依然能感到脊背发凉,随即便哭出声来。紧接着丽的哭声更大,她不停地问妈妈,该怎么办,该怎么办……
妈妈叫我们不要害怕,然而却说出更令我们骇然的话:“天怎么突然黑了,我觉好闷,好闷……惠,帮妈妈把灯打开好不好?”
妈妈说话时,身体不住地一点、一点地向下沉,最后她坐到了地上。我和丽都像是寒冬里的小鸟,挽着她的手臂,把脸往她胸前凑,并感觉出她的鼻息越来越微弱。
要知道,比黑暗更为恐怖的便是死亡,即使当时我并非很清晰的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。
妈妈将我和妹妹的手掌叠在一起,丽的手很热、很湿,也许她认为我的掌心也是如此,我们一起问她:“您在说什么?”
“惠,你爸爸他何时回来?”妈妈却反问着我。
她的话令我越发难安,好在“爸爸”两个字换回了自己一丝平静,我拿出手机。只不过那时的手机还不比如今的老人机,除了电话、短信基本再无其他功能。
借着手机微小屏幕所发出的微弱光亮,我看到妈妈半闭的眼睛和干裂的嘴唇,还有丽脸上的焦灼,她问我:“电话通了吗?快叫爸爸来,快叫医生……”
丽的语气越急迫,我便越恐慌,我对她摇着头说没信号,打不通。她好像并不相信我所说的,立马抢去手机,开始疯狂地给爸爸,给医院,给警察打电话,然而那部手机就如同玩具一样!
丽又开始变得躁动,她狠狠地拍打起电梯的门,一边大喊一边啜泣:“有人吗?谁来救救我们呀……”
在丽的提醒下,我也同她一样,不断地吼叫,求救,哭泣。妈妈则坐卧在那里,气息奄奄地说:“惠、丽,你们在哪儿,为什么不开灯,我觉得好闷,好闷……”
丽听到妈妈呢喃般的召唤,连忙坐到她身旁,她问我:“姐姐,妈妈她怎么了?她在说些什么?……”
我当时看到她的脸同妈妈紧紧相贴,手牢牢地扯着妈妈的衣襟,她的眼睛就如黑夜中的星辰,闪烁出的只有孤独和恐惧,泪水如同叶子上散落的霜露,晶莹而且凄凉。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,因为她的疑问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疑问呢?我只有更大声地去求救,更用力地去拍打电梯门。
后来,有邻居听到了我的叫喊,但电梯修好,急救车赶来,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。
那个夜晚尤为漫长,漫长到可以让一个人走完其一生……
在凌晨两点钟的时候,妈妈被告知抢救无效永远的离开了我们,而她离世的原因就是捐肝后而引起的多种并发症。是我害死了妈妈,是我,是我,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!……
声音戛然而止,惠的身子禁不住微微震颤,神色间透露出难掩的悲伤与自责,我原本想着安慰她些什么,可转瞬又听到她微微的声音——
还是那个夜晚,就在妈妈进行急救时,我一遍又一遍地给爸爸打着电话,然而却怎么也打不通,于是,我又给袁叔叔打电话寻求帮助,他在一位朋友口中了解到,爸爸就在临城赶往彤莱的高速公路上,追尾了一辆大货车,几乎同一时间,我的双亲都躺在急诊室里。
倘若那时没有袁姨对我的细心照料和陪伴,恐怕自己也要倒在抢救室中了,不过比我更为不幸的就是丽,我那可怜的妹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