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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宋兴宇怔怔地看着她,她扬起脸来局促一笑,说道:“怎么吓住了?”

这样一说,又仿佛是以前那样闯了祸的样子。他有些不忍心,弯下腰,对着那孩子一笑,摸了一下口袋,拿出一个彩色的棒棒糖来,递到那孩子的手里。

那孩子却不去拿,只是抬着脸,无比渴望地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,然后叫道:“妈妈?”

尤珵美心里有些发酸,从小,她最喜欢吃糖,有的时候变没了节制,一颗糖咬在嘴里“蹦蹦”响。妈妈为了这事不知道说了她多少次,连零花钱都不给了。从上小学时候,她便经常死乞白赖地要宋兴宇给她买。宋兴宇从小就是一个乖乖牌,从来不敢违拗大人的话,只不过有时候被她缠得紧了,也会去买。只不过每一次都装在他的口袋里,每一次要哀求很久,才会拿出一颗来。有的时候,她便直接去他的口袋里去掏。后来渐渐大了,她才对糖果不那么痴迷了。可有的时候,两人同行,他也会从口袋里拿出糖来,递给她。

尤珵美有些恍惚,她伸手摸着曼曼绒绒的头发,轻声说道:“叔叔给你的,拿着吧。”曼曼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来,甜甜一笑,说道:“谢谢,叔叔。”

孩子纯净的笑脸,让他记起以前她哈哈大笑的样子。现在她的眼睛明明也是弯的,只是那目光里像是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,叫人看着总是伤心。

两人乍然相逢,此时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。尤珵美笑了笑,说道:“你——忙吧,我得走了。”

说着,便牵起曼曼的手,准备离开。

宋兴宇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,神色之间似是有些急切:“等一下,你手机号多少?”

尤珵美有些犹豫,她此时最不愿的就是遇见故人,尤其这个人是宋兴宇。宋兴宇是她最珍贵的记忆,看着他,她才恍然想起,她也有过那样的美好。可是如今她愿意把这些美好的人和事独自封存,然后和着岁月酿成醇厚的酒,现在可不到品尝的时候。

可是拒绝也是需要一番勇气的,尤其她想不到正当的拒绝的理由。偏偏这个时候,有人从他身后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叫:“小宋,快一点,急诊,快,快。”

宋兴宇急忙对尤珵美说:“你先等我一下,我看看,马上过来。”

尤珵美也不说话,只看着他穿着白袍的身影,身长玉立,向着喊他的方向奔了过去。

她轻轻舒了一口气,然后弯下腰,看看曼曼正把棒棒糖放在嘴里,吮得津津有味,似乎完全忘记了疼痛这回事,她拿出纸巾来给孩子擦了一下嘴角,便问孩子:“好吃吗,曼曼?”

曼曼使劲点了一下头,从嘴里拿出糖来,唇角上挂着亮晶晶的口水,她摇摇头,重新给她孩子擦了一下。曼曼嘟囔道:“妈妈,妈妈,我们不回家吗?”

珵美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宋兴宇消失的不远处,拍一下孩子的脸,笑一笑:“当然,我们要回家,曼曼想吃什么?妈妈做给你吃。”

她牵着曼曼的手向前面走去,曼曼奶声奶气地说:“妈妈,做鱼香肉丝好不好?”

珵美点点头:“你想吃肉肉了,对不对?”

曼曼“嗯”了一声,尤珵美抱起她,上了电动扶梯。电梯缓缓而下,珵美看着曼曼额上绒绒的头发发,心里柔软成了一片。

走出医院的大门,春日的阳光在眼前跳跃,曼曼的脸细致地如上好的羊脂玉,她轻轻吻在孩子的脸上。

十几分钟后,宋兴宇跑了出来。本来是一起车祸的患者,已经转进了手术室。走廊上人来人往,可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杳无踪迹。

美国西雅图

二月,又是一个雨天,总是这样的毛毛雨,像是松针一样,一点一点浸润这片土地。

方毅却是厌极了这样的雨,没完没了的样子。他喝得高了,歪歪斜斜走上台阶,一把推开房门。客厅里静静地,空无一人。他冷笑了一下,他们真是聪明,都躲了出去,只留下他自己孤家寡人一个。

他抓着扶手,慢慢上了楼梯。左手第一个卧房,这是他们的房间,他是记得的。酒意再一次涌了上来,他觉得脑袋里都是热的。他抓住着把手推了一下,不动,再推了一把,还是不动。

他用力拍着门,大喊:“跳跳开门,跳跳开门。”

里面没有回声,他知道的,她在生气。她生气的时候,总是喜欢把自己关起来的。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,是她的生日,也是他们结婚的日子。那天在拉斯维加斯的教堂里,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白纱,笑靥如花:“以后,你不要忘了这个日子,我是不会忘的,今天也是我的生日。”她总是那样爱笑,笑起来,叽叽呱呱,没完没了。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爱笑的女孩子,眼睛弯弯的,只有一条细细的缝隙。

他继续拍打着房门:“跳跳,开门,再不开,我要撞门了。”

里面还是没有回声,他不耐起来,向着楼下喊:“Susan,钥匙!”

没有人回答,他开始撞门。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响声,楼下有人终于出来了,叫道:“大哥!”

他认出来了是方弘。方弘走上了楼梯,他的手里拿着一大把钥匙。

方弘看着他,那是什么眼神,方毅有些不耐,叫道:“开门,快一点。”

方弘似是叹了一口气,那一把钥匙哗哗作响,他觉得自己的头要炸了一样。门终于打开,他急不可耐地推开了房门,叫道:“跳跳,跳跳——”迎接他的是是一室冰冷。他回过头来,看着方弘,方弘的脸上那是什么表情,怜悯还是同情?

方毅大怒,他冷冷问:“她呢?跳跳呢?”

方弘几乎不忍卒看,他低声说道:“她走了,大哥,你忘了吗?”

方毅目眦尽裂,他厉声说道:“你胡说,胡说。”他只觉得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,怎么可能,跳跳怎么会走?这间屋子里任何的摆设都没有改变,他们的结婚的婚纱照片,照片里她搞怪一样做着鬼脸。

她最爱的百合花还摆在桌上,开的刚刚好。她怎么可能走掉,他摸上了床铺,那枕头上都是她最爱的阳光的味道。

他的脸贴上了枕头,不言不语。

方弘见状悄悄退了出去,轻轻掩了房门。五年了,这是第一次他见到大哥失控。

就是他知道跳跳离开的那一天,他在路上飙着车,被警察拦了下来,还能够镇静自如的处理好事情,然后赶往机场,飞机已经起飞。那天的他回到家里,他一句话都没有说。第二天照样神态自若地出现在公司里,像是一个通了电的机器人一样,无悲无喜。

曾经无数次,方弘心底下庆幸着跳跳离开时对的。跟这样的生活在一起,有什么乐趣。可是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,当大哥撕下了面具,那一种失去的哀恸,直直冲击着他的心底。他知道今天是跳跳的生日,是他们结婚的日子。

方弘怔怔在外面站了很久,终于还是不放心,房门上还有一道缝隙,他看着大哥蜷缩在床上,不知道什么时候,手里捧了一个相框,肩头微微耸动。

方弘大吃一惊,站在那里只是发愣。

第二天,天依旧有一点阴,雨却是停了。方毅觉察到了亮光,他睁开了眼睛,第一眼,看到是一张笑脸,俏皮翘着嘴角,一头卷发覆在发顶。方毅惊跳起来,急忙把相框反过来扣在床上。他环顾四周,知道自己是在这个房间里,急忙起身。房间里照样的干净,一丝灰尘也没有,桌上竟然是真的百合,并不是他的幻觉。他头疼欲裂,走了几步,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,脸色发青。他还记得自己那天早上起来,他看见镜子上用口红写着四个字:再见无期。红得像血一样,不过是最简单的四个字,却如万剑穿心。

方毅怔怔看着那镜子,过了一会儿,突然举起一边的椅子,向那镜子砸去。那镜子哗啦啦碎了一地,连同镜子的自己。那玻璃的碎渣擦过他的手背,划出了一道血痕。

他走出房间。迎面碰上Susan,她是他家的佣人,华裔,三十多岁的年纪,干净爽利,已经在他家服务了两年。

Susan恭恭敬敬:“先生?您醒了,我去准备早餐。”

方毅揉了一下额角说道:“这门是谁开的?”

Susan还想着昨夜的他的失常,当下小心翼翼说道:“是您要求打开的。小方先生拿了钥匙。”

方毅顿住脚步,拧眉说道:“方弘?他呢?”

Susan说道:“回学校了。”

方毅又说道:“这里的花是谁准备的?”

Susan只觉得他的面沉如水,委实猜不透他的心思,只实话实说:“我和王嫂交接的时候,这个她专门嘱咐我的。”王嫂是一直是他们方家服务的工人,两年前退休,现在已经颐养天年。

他愈加烦躁,指着那门口说道:“把这门封了,以后谁都不准打开。”

Susan答应着,离开了。他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,手扶在门上,一动不动,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喝多了,才闯进那房间去,那是埋在心底的一个禁忌,却被他自己撕去了封印,往事如潮水一样涌来,让他看见自己最恐惧的内心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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